冬眠没有鸟

老病逢春只思睡

再见,所有时间

私设be like:格朗泰尔活了,但没完全活,准确来说,因为诅咒,陷入了循环


格朗泰尔果然又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。


我狠狠的推开门,一阵寒风尾随着卷进小酒馆,他也真是不会挑位置,就坐在风口,也不选壁炉烧得暖和的地方,睡了那么久,鼻尖都已经被冻的通红,还浑然不觉,我把那一箱酒瓶堆在柜台,才猛然想起,他会不会是活活把自己喝死了?我翻下椅子,走到他身边,探了探鼻息,还有的,只是鼻尖冰的吓人。


一看没事,我就失了耐心,用鞋尖踢了踢他。


“快点起来,结账了。”


他好久才在桌子上动一动,瘫在桌子上,像一堆移动的破布,好久才猛一下把身子直起来,头发向下有气无力的耷拉一下,乱蓬蓬的。他保持着迷蒙放空的状态平视了一会儿前方,才转过头,叫了一声我的名字。


“我睡了多久?”


“让您的钱包替您回答这个问题吧。”我没什么好气,隔着柜台把一个酒瓶扔过去,当啷一声砸在桌上,“快点结账。”


他不回答我,而是扶着墙,一点点艰难的站起身来——我一直怀疑他究竟是装出来的这种神态,还是真是已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,不久于人世了。毕竟他这个样子,能活过明天都是奇迹。


两层楼的地方,有一扇大开口的落地窗。格朗泰尔就是半死不活的趴在那扇落地窗上张望了楼下。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所有气力似的,最终又坐在了椅子上,喘了一口气,看向我。


“您每天从梦里醒来都是这样吗。”我无奈的说,把一杯水放在他面前,“醒醒酒吧。”


“梦可不是梦。”他又开始说起那些令人费解的话了,这些腔腔调调,在那些个漫长的夏夜,只有蜡烛燃烧过的夜晚,他可以一个人靠着闲置的壁炉说上好几个小时,“对我来说,梦可不是梦。”


说到这里,他突然停住了,喝了一口水,扭头严肃的问我:“一个人重复着一千次做了同一件事,那他是做了一千次事,还是一次事?”


“您可别问我,问那些大学生去吧,就隔着一条街道呢。”我甩开他殷切搭上来的手,“您一次酒钱都没交,这我倒是能回答的。”


他自嘲的摇了摇头,根本没听到我的话似的,独自自言自语了下去。


“喝了一千瓶酒和喝了一瓶酒的区别自然是不一样的,是生与死的区别,可是他在梦里对我做了一千次一模一样的动作,我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。”


我第一次遇见这位落魄的醉鬼,是在冬春交际的时候,明明天气已经转暖了,但他进来的时候,却冷的瑟瑟发抖。没人直到他经历了什么,近来外头风声紧的很,又是晚上,也没人明白他是怎么躲过那些巡捕的。他一进来,就不省人事,叫嚣着要寻死,至于死没死,打算怎么死,我至今只知道前者。


他到底没有死。几个月之后,我调侃着和他聊起这些事,他却不再吊儿郎当,收起了插科打诨的滑稽派头,对我举起了杯子。


“我什么也不能呀。”他缓慢的说,绿眼睛一闪一闪的,“信仰,思想,志愿,生,死,我全不能。”


我丝毫不以为意;“难怪您没死成。”


他不接话了。


我思考着这些往事,外头的路灯罩子里已经被人点上了蜡烛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外面居然也有熙熙攘攘的蝉鸣了,初夏就要来了。


我只知道格朗泰尔这个名字,我对他的过去和未来一无所知,连现在也所知甚少。他呢,整日游手好闲,什么也不干,除了喝酒,就是睡觉,我甚至连他吃东西都没见过。要是生在中世纪,肯定是要被当成巫师烧掉了。


“哎。”他那天突然又鬼鬼祟祟的问我,“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干什么的。”

我没多少兴趣,他自动以为我有了。好心好意的给我蓄满了一杯子酒,嘴唇还没碰到杯壁,就开始讲那些过去的零碎事。不厌其烦的讲,讲到后面,我听得昏昏沉沉,脑袋磕在桌子上,直接睡去,他却还不罢休,继续讲,像台失控了的留声机,最终是我凭借着睡意昏沉的最后力气把一个空瓶子砸向他,才把那晚定格在他的最后一个词里。


他正在说“阿波罗”这个词,被砸中了之后就闭嘴了。


他像个小说家,那种你永远不会去好奇他为何不出名的小说家。


格朗泰尔,他是个奇怪的男人。


他会在冬天对着指尖哈气,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把手——由指尖起,接着是指腹,指肚,慢慢贴在脸上取暖。我听着那些零碎故事,什么革命之类的碎片,再审视着他,总是有种刺骨的胆寒。


我在想他是否是被困在了时间里,那些每晚把他惊醒的梦境,是否是往事 一遍一遍的循环。他是否是被什么人下了诅咒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只能一遍一遍,望着过去的人死去。


还是说,他已经是半只脚踏进坟墓里的人了。讲诉着十年前的事,额角却何以连一丝白发也没有。他像是失常了的某种犬类动物,有时突然就发着抖,不断的重复——“我死不成了”,重复,重复,重复,起先的确让我惊慌,后来我渐渐麻木,渐渐免疫,只是把他塞进那个摆满杂物的阁楼,让他吵够了再出来。


他只不过和我认识几年而已,我却已经对他彻底免疫,我不懂,他自称循环在梦境里的那些故事,已经十年了,他为何还会歇斯底里成这样,像是结冰了的湖水,手放上去,撕下来却是血流不止的痛楚。


“您不就是想牵着他的手吗。”那件事过后不久,在我终于不耐烦的那一天,我这样说,“一个牵手,就够您踌躇十年吗。”


砰,他被我吓得一抖,一个酒杯应声砸地。


“没出息东西。”我没好气的骂了一句,去寻扫把,“下次睡着前和自己说说吧,做梦时看到那个人,就去牵他的手去。”


我完全不是真心的提出这个建议的,只不过是对他整日的借酒消愁提出一点抗议而已。没想到竟然真的让他沉思了似的低下头。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。


“你应该知道我死不了吧。”


“嗯!嗯!”我应了一句,讽刺大于认真。


他伸了个懒腰,把胳膊肘搭在窗台上,低头转着手中的酒杯,月光把他照成剪影:“我死了的话,随便把我埋了就好了。不用做记号和标记,不用去看我。看了我也没用。我不会在那下面的,我会在各处。”


我没吭声,他扭过头来,温然看了我一眼。


“十年啊。”他暗自嘀咕。把头搭在桌上,也许是睡着了。总之,再没有了声音。


我打扫完那些碎片,去记账,写完那些数字以后,重新回到楼下。


格朗泰尔醉的不省人事。


他的鼻尖还是红的,冰的不成样子,不过这次不止鼻尖了,他全身都是冰的。他终于死了。


我审视了他一会儿,多年前他晃着酒杯背诵似的话又浮现在耳边。


“我什么也不能呀。信仰,思想,志愿,生,死,我全不能。”


啤酒底,绿色的,厚厚的绿色,正衬他的眼睛。还有那语调,水声慢慢卷过杯壁,不断的晃动着。他就是这样说出那句话的。


那时他的袖子慢慢的滑下来,露出手腕。


我看到了手腕上的划痕,一道道,一次次,交横乱错,和他的人生一样不知头脑,却不比他已经破罐子破摔的人生,伤口至少还是鲜血淋淋的,刀刀割在致命处——这份上,他还是没有死。


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,让他最终达成了这样的结局。我遵照了他的心愿,带他到了偏僻的地方将他掩埋,那些伤痕,绿眼睛,初夏蝉鸣,干燥,闷热,一同不可逃脱的去了地底。


他到底怎样结束自己循环了整整十年的人生。在那个被他描述成千上万遍的街垒上,那时他还年轻,没人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岁月蹉跎,他是否就是那种伸出手去。


枪响人亡,是否最终还是没有人知道,最后关头伸出的那双手,犹豫了整整十年。


——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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